我与丹狩·吉安并肩行走在商场里,一家曾经的药店吸引了我们的注意:黑乎乎的蛇杖标识下,一株凋零枯萎的巨花垂倒在碎裂的玻璃门上。
里面传出臭气。
我们都还没来得及思考。
“咵嚓!”玻璃碎渣和黑色的血沫飞溅而来,我连忙举起双臂遮挡,一双比我苍白腐烂数倍的手大张开五指向我抓来。
“嚓!”眼前出现了更多的血。
“挡有什么用?”丹狩·吉安大叫,抬起小盾猛撞被砍掉双手的腐人。
重击下,那具不生不死的躯体带着枯萎的花一同跌落进门里,伴随着一声令人不禁耸肩的乱响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药店里。
“你也见过腐人了?”我重整架势,但周遭已没了动静。
丹狩·吉安放下了持刀手:“这就是腐人?”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还能这么冷静?”如此恐怖的东西,应该但凡是人头一次见都会被吓得手足无措。(去掉“头一次”似乎······肯定也说得通)
“我替姬蔷感到失望。”她说。
也许这句话可以翻译成:你白接受那么多训练了,但我就感觉它代表的是另一种意思。
“你看到我和姬蔷了?”我完全是脱口而出。
“看到了。”她义正言辞地好像在做着某种宣誓,“祝福你们。”
“噢,谢谢,不过······还是先回到【猎人所】再说这些话吧。”
“你自己回去吧。”
“那你呢?”
“按原计划,”她轻轻地颤抖了一下,这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从第一区的前端返回长廊。”
地下长廊,又来了,她又开始念叨这个了。
“为什么?”我说得咬牙切齿,握紧4X的手也久违地出了大把的汗,“当时做出那个决定,是因为我们无路可去,可现在吃喝都不愁,遇事还有猎人们为我们撑腰,何必要再去冒那样的风险,你知道长廊的通口在哪吗,你知道笔记本里说的是不是真的吗,你知道这一路上会遇到什么吗?”
“闭嘴!”丹狩·吉安恼羞成怒,她继而大吼道:“你以为我真的想回到那里去?”
什么意思,她说她不想回去?
她到底想不想回长廊去?
“那你就和我一起回【猎人所】啊!”
“和你?”她险些举起单手剑,但在头脑中根深蒂固的校规限制了她的愤怒,“不用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很久不曾见她露出如此失魂的神情,这模样令人心伤。
“是不是我······”
“在此之前,我必须和你澄清一件事。”幸好她打断了我,不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问出什么来。
“我要向你道歉。”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凛冽的冲劲儿,那股冲劲儿不曾出现在我所见过的任何人的眼睛里,包括腐人。
“为什么?”
“在离开小镇的时候,我对你说:我恨透了你,想杀了你,那都不是真心话。”
我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说的是什么事,那是在我们遭遇老鼠后一把火烧了超市的时候的事。那时候我根本连一丁点都不怪她,当然现在也是一样。
这道歉出现得实在太过突兀。
“就这个?”我很难相信她会一直惦念着这些微不足道的,至少在我看来是微不足道的话。
“嗯。”她垂下视线,而就在这时······
“嚓!”有什么靠近了,就在走廊的前方。
“听着,”我立即举稳4X,对准面前深邃的黑暗,“不管咱们两个之间有什么问题,都留到之后再说。”
“吱······”身后,一扇门被推开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说着,她转过身去,我们背冲着背,却没有像训练狩猎麻雀时那样靠得紧。
“靠近点,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
“鬼才和你闹情绪呢!”
走廊两端,与先前气势截然不同的两个恶兽般的腐人猛冲过来。
我与丹狩·吉安向着相反的方向,同时亮出自己的作品:我扎步举枪,她举剑飞驰。长而漆黑的商业大楼走廊里,黑色的血沫、微亮的刀光、高昂的吼叫、震耳的枪鸣在同一时间出现。
腐人张牙舞爪,他张嘴咬、伸手挠,像发狂的僵尸不停地展开攻势,而不论我如何射击,哪怕是一枪轰爆他的脑袋,他也依旧能很快重焕活力,顶着变成一滩烂肉的脑袋继续朝我冲来。
于是我也学着丹狩·吉安的样子,将4X的枪管重塑成刀刃,依次砍断腐人的四肢。
可我们才刚排除这次威胁,就又两名腐人从黑漆漆的某个店铺里冲出来,好像商业大楼本身即是一台制造腐人的机器,它监测着腐人被斩杀的时机,不断地进行着补充。腐人每减少一个,店铺里就释放出一个。
拼杀中,我竟然越来越相信自己这荒唐的想法。
“会不会越杀越多?”我大叫,脑中的胡思乱想已彻底成了有所依据的推测。
“我们应该离开这里!”丹狩重复地进行着劈砍、顶撞的动作,她斩落两个腐人的手,并用盾牌将那团令人作呕的人形烂肉抵开。
“听我的,朝【猎人所】走!”我甩甩枪,抖落沾在枪管上的血,“别再提什么长廊,现在可没时间给你闹脾气!”
丹狩犹豫了瞬间,然后便紧跟上我的脚步。身旁长满植物的儿童玩具店里又一个腐人撞破玻璃门跌跌撞撞地冲出来,而后被我以超出必要的8连发子弹轰了回去。
我们一道冲出商业大楼,四处都是极其狂躁的呻吟。
黑漆漆的楼里、破碎的瓦砾间、巨叶的阴影中,腐人似乎无处不在。
我感到深深的恐惧。
如果说方才被追赶的恐惧已被丹狩·吉安的出现抚平,那么现在这孤身暴露在无穷无尽的怪物间束手无策的恐惧恐怕只有神才能将其抹去。
我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在姬蔷反复的勒令中偷偷从【猎人所】中溜出来,可如若我没有那么做,此时丹狩·吉安就会一个人在这充满极致恐怖的城市间穿梭,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高高的树下,几个人影从楼顶上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我连忙按下丹狩的脑袋,深深地俯下身子以躲藏进矮墙的阴影之中。
“我们从第六街走,那边房子少。”我压低嗓音,惊讶地发现一向沉着冷静的丹狩·吉安的身子正在微微颤抖。
“我也害怕,”我说,“怕得要死。”
可丹狩只是狠狠地拧了我的胳膊,大概是在叫我赶快行动起来,少说废话。
我们匍匐着前进,时而窜进小型快餐店,时而爬上公共厕所,这些都是安全的地点,我从腐人们的呻吟声中推测出它们的位置,继而小心翼翼地选择了道路。
“喂!”在我们躲进一个二层的小房间时,丹狩突然靠近我的耳边,温热的喘息让我猛一个机灵,“腐人们一定会呻吟吗?”
当然。我刚想这么说,就想起药店门上的那只大花:悄无声息的黑暗中,一双手臂直冲而出。
为什么我才发现这一点?
“咵!”墙边的金属架的倒塌,使得无数花盆、雕塑和相框跌落下来。
呻吟的腐人缓慢、无力,安静的腐人则疯狂、敏捷。
这显然是个安静的腐人。
他从金属架后面的阴影中现身,像猫一样飞扑过来,慌乱中丢下武器的我来不及躲闪,只得迅速转身与其四手相扣,继而扭打在地。
“丹狩!”我大叫,目光在垂落的腐人的唾液中寻找着4X——它就在办公桌的桌角,距我很近的地方!
“哈哧、哈······”腐人大张着嘴,不停地试图啃我的脸,我拼命用手臂撑着它的脖子,恶臭从他的口腔里冲出来。
丹狩从凌乱的各种摆饰间抽出身子,她举起单手剑朝我冲来。
“快,快点!”我猛踹腐人的生殖器,它却只顾着像饿狼一样剁牙狠咬。
“噗呲!”黑血溅了我一脸,它冰凉、粘稠,让我干咳不止。
“离开安静的屋子。”我用衣袖擦脸,黑血却黏在我脸上,越抹越多。
“这边!”丹狩将4X扔给我,飞跑下台阶,窗外,月亮又变了颜色。
我们在停车场的尽头挺过了又一次小规模的腐人袭击,之后便很快再次回到主街上。
“改变计划。”我说,单膝蹲在大树的一角。两块水泥板横在粗壮的树枝上,为我们提供了完美的隐蔽。
“什么意思?”
“今晚先不回【猎人所】去,我们等到明天白天再回去。”
“你疯了吗?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第六街的酒吧。”我说,拼命回忆着,“你记得吗,咱们在那里过过夜。”
“我知道,为什么去哪儿?”
“姬蔷说,晚上是腐人的活动时间,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会活动,但至少那个时候······”
“那天晚上没有任何腐人活动的迹象。”
“对,这有可能是归功于我把门堵好了,但更有可能的是腐人不会进那间店。”
“你怎么能确定,也许是那天他们恰好没去那边呢?”
“有可能,我没法确定。”她的质疑让我心里一沉,但我必须坚持自己的想法:
“但是你注意到没有,那几家店有一个共性。”
“什么共性?”
“屋子里的黄草、垃圾桶里的锯齿状植物。”
丹狩·吉安换了条腿蹲着。
“刚才的屋子里都没长草,我是说,遇到腐人的屋子,这很奇怪,真的,似乎只有部分店里才有。因此我越来越觉得,当然,这仅仅是推测,是那些植物阻止了腐人的靠近。”
“好,”她露出反抗的表情,“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去那里过夜,然后等白天腐人潮退了再回去?”
“对。”
“我没意见。”这倒着实令人吃惊。
“那我们怎么过去?”
“逃跑的也是你,问路的也是你?”
她瞪了我一眼,却让我感到欣慰(哈?):“快说。”
“走733街,避开屋子。”
“在街上走会不会太大摇大摆了,屋子里的腐人也许会看见我们。”
“看不到,”我说,“他们都没有眼睛。”
“是吗,无一例外?”她好像在责备我。
“至少我没见过有眼睛的,嗯,对,我承认,呻吟的事情是我忘记了,我想当然地以为安静的地方应该就安全。”
“你忘记的事险些让咱俩送命。”
我假装没听见她的抱怨道:“可是眼睛的事不一样,我所见过的所有腐人都没有眼睛,我很确定,他们很可能不是通过视觉来感应我们,再说了,腐人这么多,就算你想避开也不现实,想想看,街上也有腐人,至少在月亮变黄的时候有,而且他们有时会像闪现一样瞬间移动到你眼前,前一秒还在远处,下一秒就和你手挽手了!”
丹狩·吉安皱起眉头,用看疯子的眼光看着我。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但从遇到像人一样大的老鼠开始,一切就都很荒唐,别因为荒唐就急着否定。”
“少拿这种教育的语气和我说话。”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结这些?我很想这么吐槽,但倘若我真这么做了,那自己也就变得和她一样了。
“月亮变成黄色······”丹狩若有所思,“说起来······好像确实出现过这种现象,我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一开始也是。那个时候你遇到腐人了没有?”
“没有,我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看到过那么几次。”
“等等,你刚才去干什么了,从跑出来到在商业大楼遇到我时为止?”
“跟着老拉赶路,他把我带到了那里然后就不见了。”
“老拉?”
“对啊。”
“老拉把你带到了商业大楼,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感到混乱,有哪里不对劲。
“他同意带我回到长廊,”丹狩·吉安的样子绝不像在撒谎,但我无法像相信姬蔷那样轻易地对此表示肯定,“他给了我【物质】和一些必要的物资,一路带我前进。”
不对,这肯定不对。
“丹狩。”我在声音里用上了自己所有一切的认真,“请你对我说实话。”
她定住了,接着深呼一口气:
“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啊?”
这回换我哑口无言了。
她的脸上透着怒气,却欲言又止。
“你说什么呢?”即便明白现在不是和她较劲的时候,我却还是难免有些生气。
“没事。”她再次归于沉默了。
“你跑出来以后,老拉就一直在【猎人所】,按你所说,难道他能在同一时间既带你寻找那所谓的长廊通口,又和我一起寻找你?”
“你不至于吧。”起初,她还想用语言攻击我,但在看到我的表情以后就渐渐冷静下来了。
“如果你没有说谎的话······”
“我没有,看到你和姬蔷也是因为他,他问我为什么不跟着你去我才······我自己根本就不好奇。”
“好,那如果你和我都没有说谎的话,”说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可笑,“那就是有两个老拉,其中一个还乐于挑拨离间。”
“老拉明显不是一个喜欢挑拨离间的人。”
“可他还是带你跑出来了,在腐人出没的夜晚,把你扔到商业大楼?”
“这点我也不理解,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所以我才会放心的跟着······我想着再怎么他也应该比你可靠。”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行了。”丹狩·吉安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反常的滔滔不绝,她站起来,“等到了酒吧我们再讨论,如果那里真像你说的那样安全的话。”
“噢,早就该动身了。”说着,我再次填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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